谁说一条腿不能踏脚车?

美佳之窗 His Window 106( Apr - Jun 2024 )

文: 伍小兰

前几天,见到一位朋友。她关心的问:“小兰,你的演出如何?一切顺利吗?”  

我笑道:“还好,感谢主!还能上到舞台。”

朋友惊讶的说:“你不是说近来双脚无力,还能爬得上舞台?”

3月初,我参加的乐团在雪隆精武体育会新春团拜演出。从乐室外的小门上舞台,需要蹬上一道梯子。那梯子倾斜,两旁没有扶手。每次我都需要找一位年轻力壮的男团员帮忙我一级级的爬上去。爬上梯子,是几道石级,最后一级特别高,大约超过10寸吧。

演出那天,我一早就跟朋友 A 说好,到时请他帮忙。等大家都把乐器和谱架拿上去后,我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拉着A,一步一步上梯子。偏偏那10寸高的第一级就出了问题,我的右脚怎么也跨不上去。A在旁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我想了想,对A 说:“你能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别动吗?”

A同意了。我把全身的重心移到左边,腾出右手,快速的把右脚一抽,放到石级上。左手拉着A,右手在拐杖上用力一按,纵身一跃,上了石级。A 和几位工作员一起欢呼:“好样的!”

朋友笑着问:“从实招来,有什么秘诀?”

“也没什么,只是尽量每天踏复健脚车运动两次。”

“你?踏脚车?你不是只剩右脚有力吗?一条腿怎么踏脚车啊?不是开玩笑吧?”

 那是四年多前的事了!

那一年,父亲安息,疫情严重,跌裂的左脚踝骨刚刚康复,而陪伴了我15年的狗狗谷奇儿,也来到了生命的倒数期。

复健复诊的日子到了。我不情不愿地推着轮椅,艰难地推开了诊室的门。

女教授睁大了眼,惊讶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需要用轮椅了?”

听完了我的述说,女教授点点头,“有什么要求吗?”

“我购买了一架复健脚踏车,可不会使用。您能指点我一下吗?”

女教授沉默了。在一旁的复健师忍不住了:

“一条腿如何踏脚车?”

我不死心:“我可以试试。”

年轻的复健师可能觉得我在挑战他的专业知识,马上回应:“我们现在就试试!”

结果是可想而知,我的双脚连放稳也有问题,不要说踏了。

复健师胜利地说:“是不是?”

我走出医院,垂头丧气推着轮椅去取车。天下着毛毛雨,昏昏暗暗,湿湿答答,像我的心情。

刚转进大路,出口被封了。我被逼和其他车主一样,转进了一条不知名的路。

长长的车龙看不到尽头。我烦躁地转入右边的快速车道,不料右车道只允许转右。就这样,我转进了一条小路。我从来没到过那里,没有路牌指标,手机在背包里,没法使用导航器。主啊主!这到底是世界的哪个角落啊!

路上没看到什么车辆,前方只有一辆三轮车,在路中央,缓慢地移动。车子到了三轮车后头,我正打算按车笛。突然,全身震了震。

是一辆残旧的三轮车,车上堆了一些汽水罐和纸箱皮,应该是做环保回收的吧。骑三轮车的是一位满头白发老人。身上的背心不知是给雨水还是汗水渗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下半身是一条半旧的短裤,右脚吃力地踏着三轮车。左边,露在雨水中的,是及膝的半截大腿。

我用近乎虔诚的心情,缓缓地跟在三轮车后,看着老人,半圈半圈的踏着三轮车。因为只有一条腿,没法踏满一圈。三轮车却真真实实地在移动,虽然缓慢。

谁说一条腿不能踏脚车?我仿佛听见主在我耳边轻轻地问。

老人似乎发现了后面的车,将三轮车靠路旁前行,回过头来,挥了挥手,示意我超车。我笑了笑,挥挥手,越过了三轮车。

到了十字路口,一个大大的指示牌出现在路旁。跟着路标,我妥妥的上了大道,回到家。

喂了谷奇儿,我吃了午餐,休息一会,心痒痒地把复建脚车推到了客厅。

我坐上轮椅,按下煞车制,把双脚放在脚车两旁的踏板圈里。再用两只手扶着两个膝盖,手脚并用的踏起来。是不容易,顾得了右脚左脚倒了下去,扶住了左脚右脚却卡着了。

搞了整个小时,我只踏了5圈,可已经满头大汗了。但是,心里却痛快得很。谷奇儿在旁陪伴着我。看我停下来,抬起头,那双已变得白茫茫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彩,像是在说:谁说一条腿不能踏脚车?我笑着把它搂进怀里。

谷奇儿最终在我的怀抱永远闭上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在小弟劝告下,我又领养了一只小狗毛毛。毛毛是只小奶狗,什么都感兴趣。每天我练习踏脚车时,它就在附近伏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天天练?”   

“嗯,尽量!除了回公司上班的那两天。现在我可以在15分钟内踏200圈。”

朋友吸了一口气,不满地说:“小兰,你别整天活得这样励志好吗?”

我没好气地说:“励志?我只是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妨碍到谁啦?”

“我啦!”朋友扬起了眉毛,“刺激到我的神经!辣得很呢!”

我怔了怔,随即和她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我对她说:“我想起了一首歌。”

“噢,什么歌?”

“开头两句是这样的:”我轻轻的哼唱起来,“谁翻千里波涛,阻我路?牵起一只木船,求强渡……”

朋友拍拍我的肩膀:“明白!”

如果枯干的骸骨能在那至高全能者的手里重新长肉生血连腱活动起来,谁敢说一条腿不能踏脚车?

伍小兰

甲洞卫理公会会友。自幼患小儿麻痹症,5岁才开始走路。半工读念完学士和硕士学位,现在一间软件公司从事品质管理。业余学习大提琴和笛子,在精武华乐团奏大提琴。著有《压伤的芦苇在唱歌》散文集。在主的恩典中,奏着曲折多难,却又平安喜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