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地间的大哉问
9月 20日 8.30 - 9.30pm《人在基因图谱》聊书会
美佳之窗 His Window 96（ Oct - Dec 2021 ）
文: 晨砚 (文桥传播中心总编辑)
2001年 11月西马华福姐妹会举办了一次读书会。研读的是约翰·奈思比的《高科技·高思维》，陈忠登医生负责导读科技、医学伦理的部分。为了方便解释这个课题，他说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一个年轻人连同他的妈妈及女朋友一起到他的诊所，这个年轻人要求作基因检测，因为他要结婚了，但又担心自己得了一个叫亨廷顿的遗传病。而这病又不只影响到他的婚事，还有一大堆连锁性的撞击，许多想到想不到的问题——假如那基因图谱一出来，而又 “合法地” 落在许多人手里的话。
回家以后，除了感慨，我也萌了一个意念: 如果把这一个课题和这样的一个故事写成小说?
但事情也搁了一整年，后来我再次联络陈医生，收集医学资料，并跟他谈整个故事的纲要和结构。我也到马大医院去，陈医生带我到病楼去见一个亨廷顿的女病人，他说，我问她问题，你在旁边听，但不要当她的面记录什么。我看着那病人手脚不受控制，在床上抽搐伸展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陈医生问完了，他说，你现在到餐厅那儿去，把你要写的写下来。过后陈医生跟我下楼，在电梯里我们遇到了那女病人的丈夫，我很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但找不到一句话，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那时刚好在新年期间，我掏出一个红包，塞进他的口袋，对他说: “照顾......” 这时电梯的门开了，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
患上这种病的人，是连筷子也拿不稳的，当然走路也困难，他怎么生活?而陈医生说，这种病会遗传，有遗传的人大概会在40岁的时候发作，遗传率是50%。但我们可以做一个 “基因图谱” (Genetic Map) 检测，来确定他有没有这个遗传——这就是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预先告诉了你，等于一个基因算命书。
这样的检测是好还是坏? 提早知道了，会给心理造成什么负担? 还有人的基因测试，那基因图谱对人的权益及隐私权，会造成什么冲击?
如果我们做了基因测试，报告一出来，你上一代的疾病有没有遗传给你，你几岁会发作，都一清二楚。于是你可能失去升级的机会，保险公司不给你保单，银行也不会考虑给你贷款。于是我们在商场、职场或更多的场合给无情地刷了出去——这变成了一个道德和医学伦理问题。
《人在基因图谱》是小说，小说必定要有人物，情节才能开展，核心思想才能凸显。于是我设计了一个生物系出身的导游，他爱大地，爱人，十分环保。可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卷进了一个基因迷宫里，后来也几乎栽倒在上面。
环保跟基因看来是两个课题 (当然它们之间也是有关联)，为什么我要在 “基因” 这条线上，多布一条环保的线?
就先说一下基因，人类发现了基因，觉得 “掌握了自然” 的宏愿似乎实现了，当人类第一次 “如此接近” 地看见了上帝的杰作——基因，失惊之下，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上帝。这本不是人的智慧和理性可以掌控的大课题，现在却落在有罪性的人手里，于是紧接的是许多的罪恶和灾害，譬如说基因图谱里，对可能生病的人的歧视和排挤，还有食品的基因改造等等——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创造者，也没有一个掌管者，那么，这个世界的不义和罪恶只好用人力去挡。
于是我根据这线索，设计了何松安这个人: 他有生物学背景，他是个导游，他对这世界非常执着; 他对环保生态不舍不离的关怀，但他却是一个螳臂当车的勇者，一个没有依靠的人，凡事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他带团旅游的时候，不断叫人不要乱丢垃圾，要爱护环境; 海龟吞了塑胶类的东西，噎死了，他也很愤概，他觉得多告诉一个人，这地球便会多了一分希望; 但是到后来，他遇到了基因遗传的问题，他要结婚了，却突然醒觉自己可能有来自父亲的遗传，于是他要求医生给他做 “基因图谱” 的测试。这时候事情突然倒反了，如果多一个人知道你的事，你便会少了一分希望。
而这 “基因” 和 “环保” 两大课题要如何勾连?它们好像是两条平行线，不搭界。这里要说一下小说的结构，我们看过拱门吧，拱门的左右两条线是平行的，但它们到上端就会渐渐往内靠拢，变成一个弧形，连接起来了，然后那个重点就融合在那半圆的弧度上。(这有点像《圣经·箴言》里用到的 “拱桥结构”，但有点不同，拱桥结构是左右相对的事情，譬如说 “善和恶”，它的整体就是一个弧形，然后在桥中最高处就是重点，譬如 “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 之类。)
那么《人在基因图谱》的重点是什么呢?
我要说的是，人对环保自然生态的关怀，可以代替终极关怀吗? 我们只能基于对这地球的爱，极力维护，而最终不能忘记那创造这地球的上帝，祂在天上也另外给我们预备了一个家。如果我们无法看到，我们无论尽多大的努力，最终不免失落。
在小说里丁教授一次跟主角何松安谈起这个问题。丁教授说: “我们都爱这个地球，也希望许多人都爱它，可是事情常常不是这样。” 何松安说: “难道白白看着这个苹果烂掉吗?” 丁教授说: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能担保那苹果不会烂。”
这样的话题真是无以为继，说不下去。这时丁教授笑笑说: “你常去旅行，可能住在你最称心的酒店，但是有没有去旅行的人，永远不回家的?”
何松安知道丁教授想说什么，他要说的是 “天家” 吗?但何松安没有追问下去。《约翰福音》里，耶稣在彼拉多面前受审，当耶稣告诉彼拉多: “你说我是王。我为此而生，也为此来到世间，特为给真理作见证，凡属真理的人就听我的话。” 彼拉多说: “真理是什么呢?”
彼拉多这一问，真是天地间的大哉问! “大哉问” 的意思，就是 “你的问题，意义重大啊!” 这是孔子有次回答他的弟子林放所说的。可惜彼拉多只是随口问问，他其实不想知道答案。那么，何松安想知道什么是“天家”吗?他想知道答案吗?如果他问下去，知道 “生命不只是蛋白质存在的一种形式”，人也不只是 “会死亡的活物”; 又听到了耶稣那一声断喝: “我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 ——可能他的生命从此就不一样。
故事到结尾，何松安只是一场虚惊，他没有得到遗传。我们真希望，他在惊魂甫定后，能好好思索那一个天地间的大哉问，我且把这一部分空间留给读者吧。
后记:
最近有在一个报章 “问药” 的栏里，看到了有此一问: “父母皆患癌，我是否该做基因测试? ” 医生回答说: “一般无风险民众不建议自行进行基因测试，因其结果分析与测试，潜在心理负担......此外，由于基因测试与咨询价钱偏高，未受本地医学界重视，也导致基因检测并未在马来西亚普及化。”
医生也说: “有些癌症只要能提早预知，通过生活习惯改变，注意日常体检，可以达到延缓甚至避免癌症的发生......”
不幸中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