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的四月天

美佳之窗 His Window 105 ( Jan - Mar 2024 )

文:伍小兰

我家是角头屋,屋旁有块小小的园地,父亲把它弄成了小花园。

他在花园的四周栽种了很多花草树木,其余的地方却空着。“就像画画一样,需要一点留白。”他解释道。

空着的土地一年到头都干干净净,野草都没一株。因为父亲常常在早晨吃了早餐,看完报纸后,会拿个畚箕,一张小凳子,坐在花园里拔草晒太阳。

父亲安息后,小花园成了我的心头大患,尤其是那块空地。一场大雨过后,野草就像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长满整个花园。

我自幼患小儿麻痹症,行走不便,根本无法打理。野草长高了怕有蛇,只好等市议会割草工人在路旁割草时,请他们帮我割一割。几个月一趟我请工人B替我收拾花园时,他会帮我把野草连根挖起清除干净。这样的话,大概可以耐个多两个月。否则,不到3个星期,野草又铺天盖地了。

两个多月前,看看野草又长起来了。我尝试联络B,想请他来除草,顺便把篱笆外的树木也修剪一下。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连续几天都一样,整个月都联络不上。野草已经很高了,我只好问在附近割草的工人。他应该是知道我别无他法,狮子口大开的要数十令吉。我吓了一跳。从去年的几令吉到上一次的十多令吉,现在居然要数十令吉,实在不是我能负担的起了。更何况,近来每次他帮我割草越来越马虎了。十天不到,又长得满天满地了。

我犹豫了一下,问:“怎么这么贵啊?”

他淡淡地说:“不然你自己割吧!”

我咬了咬下唇,“谢谢!”  

回到庭院,我细细的观察了整个花园。不是很大,但问题是我站不稳,也没法蹲下去。我有一把轻便的小锄头,应该可以锄一锄。只是我站不稳,需要一只手扶着篱笆,只能单手锄。小锄头虽然轻,但柄也短,只能锄到篱笆围墙边的野草,远一点的就顾不上了。

那几天,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明知那人是摆明要敲诈我,却又无可奈何。祷告了好几天,还是想不出任何办法。

5月小弟生日,我们选了一个星期天替他庆祝。我那天没去精武华乐团练琴。

星期六傍晚,我遛了遛我的狗狗毛毛,浇完花,又走到小花园前,寻思着解决方案。想了半天,仍是毫无头绪。我需要坐着。家里有塑料凳子,可是如何移动呢?凳子高,只能用锄头锄。那锄出来的草又如何收拾?坐小板凳吧,如何坐下去?坐了下去又如何站起来?

晚上和一位朋友通电话。“小兰,别想那么多!干脆找人把所有花草树木都挖出来,铺混凝土算了!一了百了,你以后再也不用烦了!”

只是,那么多的花草树木,真的很可惜!

“别婆婆妈妈!要不然,你只好找那割草工人了。搞不好,他会要数百令吉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我实在很不甘心。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还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就算能把草锄出来,又怎样拿到外面的垃圾桶丢呢?

那没什么,我可以坐着轮椅拿出去啊。我安慰着自己。对!轮椅!火石电光一闪!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星期天一早,我很早就醒了。吃了早餐,喂了毛毛,带它去尿尿后,我穿好鞋袜,准备开工。摆在眼前的考量是:只要我能把轮椅搬进小花园,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小花园的入口闸门小,需要下一级梯级,还要过一道小沟渠。平常我坐着遛狗的轮椅比较大,而且重,比较麻烦。我想了想,把我平日出门用,比较小的轮椅从车上拿下来。我并没有把轮椅打开,而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推着轮椅,向小花园走去。

轮椅顺利地进了闸门,下了梯级,像我想象的那样,卡在小沟渠。我把拐杖靠在篱笆上,左手扶着篱笆,右手用力一提,轮椅进到了花园。哈利路亚!

我小心绕到轮椅前,把轮椅张开,坐了下去。拿起靠在篱笆上的小锄头,推到花园尽头,开始锄草。不是很难,只是需要用点力,不时调整一下身体的姿势,移动一下轮椅。

小弟一家12点会来接我,最迟11点,我就得收工。

我使劲地挥着锄头,努力把野草锄出来。再慢慢地移动着轮椅,用小锄头把锄出来的野草钩到篱笆旁,拉进畚箕,然后装进垃圾袋。小沟渠边有水管,不方便锄,怕把水管锄裂了。大蕨叶的根上也不能锄,怕把它锄死了。好吧,那些下回分解!

我把三个重重的垃圾袋拖到小花园门口,扶着篱笆,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看看表。噢!才十点一刻!我把轮椅折起来,推出小花园,洗干净轮胎。再坐着大轮椅,把装满野草的垃圾袋拿到路边垃圾桶旁,再将小锄头和畚箕放好。收拾好一切后,我才感到全身像虚脱一样。汗一阵阵出,喘个不停。好不容易脱了鞋袜进屋,坐在饭桌旁,一面喝水,一面喘气抹汗。毛毛坐在我脚边,看着我,像是在问:“你还好吧?”

午宴上,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饿极了。晚上看报时,电话响了。

“小兰!你的应许之地怎样了?”朋友劈头就问。

“哈哈!感谢主,顺利攻占!”     

听了我的叙述,朋友不放心地问:“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就是右手臂和右边后背有些酸痛,待会儿睡前洗澡后得搽点正骨水。当然,今天没法拉大提琴了。” 

“你别大意!还记得我告诉你的故事吗?一位小提琴手在中国文化大革命时被下放到农村下田劳动。几个月后,他的一双手毁了,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

“放心!我没那么娇气!这和我当初开始坐在地上用手拿着抹布抹地一样,搽点正骨水,睡一觉,就没事的。”

“那块地真的那么重要吗?”朋友不解。

“是啊!对我来说,就像是主给以色列人的应许之地,我的人间四月天。”我唱歌似的回答。

朋友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明白了!奇迹会发生在应许之地的四月天!”

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放下电话,我走到窗前,看着那不是十分干净的小花园。一阵暖暖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伍小兰

甲洞卫理公会会友。自幼患小儿麻痹症,5岁才开始走路。半工读念完学士和硕士学位,现在一间软件公司从事品质管理。业余学习大提琴和笛子,在精武华乐团奏大提琴。著有《压伤的芦苇在唱歌》散文集。在主的恩典中,奏着曲折多难,却又平安喜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