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离开，温暖永在
美佳之窗 His Window 88 (Oct - Dec 2019)
文：郭秋香
“叔公是肺癌末期，医生说没法医了。” 那年我19岁，在吉隆坡求学。电话那头，妈妈冷静地告诉我这个消息。
六叔公是公公最小的弟弟。依稀记得小时，他曾用那强而有力的手紧紧地牵住我坐上巴士，风拂着脸庞，一路上，窗外迎面的景色让我惊叹欢喜。那种单纯的快乐像一首不朽的歌在我心中回荡。叔公一定不知道自己曾带给我这样的快乐。他经常会带食物来我家，有时候是一包大虾、一包蛤、一包猪肉。看到他，就像看很多很多的惊喜。他总是骑着脚车出现，没有太多的话，匆匆放下食物就走。
“这是给你们吃的……这些虾叫妈妈煮给你们吃。” 记忆中，这是他对我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吧。爸爸因一场意外走了。我想，他心疼我们这些从小就失去父爱的孩子吧！
周末，我飞奔回去实兆远的政府医院探望叔公。那条长长的走廊，虽人潮川流，寂寞却扑身而来。叔公一个人住在医院，一定也感受这样的孤寂。强壮魁梧的叔公，已经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moi moi，你来了。” 看到我，他马上从病床上起来，用微弱的声音，唤着我的小名，咧嘴笑了。
“叔公，你还好吗？” 我轻轻地问。叔公沉默了半晌，突然抱着我说：“moi moi， 我很害怕，我不要死……”
叔公在我心中是个坚强的巨人，那一刻，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很慌张，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一直流泪，重复说着这句话，抱着我的双手有些颤抖。这个曾经给我温暖的巨人，在死亡的面前显得如此无助。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只有5岁，不懂死别的恐惧。那是我第一次深深感受到死亡的可怕。
“叔公，不要怕！我在，医生会医好你的病的。” 我只能重複这句话。安抚他睡着以后，我带着泪离开医院，却不晓得自己可以为叔公做些什么，继续回到吉隆坡上课。那时候，我忙着追逐青春的美好与爱情，远离了神，没有好好为他祷告，让神永恒的爱来安慰他。那是青春里一件深刻的憾事。
某一天，妈妈在电话那头淡淡地提起：叔公已过世了。“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我惊慌失措地追问，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呢？在其他人眼里，我只是他其中一个隔代的侄女啊！当时又在吉隆坡唸书，没有人特地想到要通知这个女孩。但是对于这个5岁就失去父爱的女孩而言，他不单单是远亲的叔公，他是第一个在我生命中让我感受父爱的长辈，他是第一个带着我去搭巴士的人，他是第一个哭着告诉我，他害怕死亡的人…… 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连葬礼都错过了。那种遗憾和无力感，纵然多年以后依然存在。这第一次痛入心坎的生离死别，是永远抹不掉的生命记忆。
生命中，总有一些这样的人，纵然已经离开，他们给过我们的回忆与温暖却永远存在。我的六叔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郭秋香
从不孕到三胎的媒体人，感恩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想用自己小小的力量，活出基督的爱，成为他人的祝福。